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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喜堂
李白离世,距今已有1250年;可是,李白始终是人们绕不开的热门话题:众说纷纭,甚至各取所需。诗人余光中以诗评说李白:“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余诗夸张,夸得过头,形同大话、虚夸;也更为离谱离奇。
从余光中的此诗,又不由得想起“文革”时期,以阶级斗争为线,划分李白与杜甫的阶级出身。如此评说李白的恶作剧,不断上演,甚至成为潮流,成为共识,也就更具虚夸性、欺骗性。到底什么才是诗人李白的真面目,李白是否能梦回大唐?还原真相,还需回归真相,回归常识,回归未经粉饰的李白。
李白在青少年时,就写出了传世之诗《寻雍尊师隐居》等,可谓是一个名符其实的文科状元,又巧逢大唐“搜尽天下人才”的最佳机遇,李白的前程似乎是无量的。不料,当朝大开的科举、察举之门,却将李白拒入门外。李白不死心地写了一封又一封自荐书信,找了一位又一位的“大人物”。然而,李白的梦想,一一碰壁,一一落空。历史有幸保留下来李白的多封自荐书信,也留下了号称“求贤如渴”的重量级当官的大名。李白在诗中吹嘘过荆州长史韩朝宗:“生不愿封万户候,但愿一识韩荆州。”除此,还有渝州刺史李邕、安州李长史、裴长史、江陵司马承祯等人。阅读李白写给他们的自荐书信,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是曾经咏叹“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李白所写吗?在多封自荐书信中,李白极尽阿腴奉承之能事;在拜谒上列高官之时,李白精于拉关系、走后门之计谋。看来,李白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凡人,不神不仙;而那一大批顶戴花翎的高官呢,个个冷对李白,更显得面目可憎、朝政昏昏。这就是大唐盛世,却没有一条李白入仕之途;由此李白仰天长叹:“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宣州谢眺楼饯别校书叔云》)
到此,我不由得替李白发问——假如李白顺利入仕作官,又能怎样?大唐是他的梦想吗?
严酷的历史现实,又给李白当头一棒。虽然长期“失业”,但李白心还不死。天宝元年(742),在号称皇宫“座上宾”吴筠的推荐下,唐玄宗下诏召见了42岁的李白。此刻,李白一副得志的模样:“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南陵别儿童入京》)。唐玄宗施舍给李白的官职名为“供奉翰林”,实是专职捧场的御用诗人。李白也显示出了自己善于捧场的才华,为唐玄宗和杨贵妃写了《清平调词三首》——平心而论,这三首诗,除了华丽的外表,只有空洞御制的成分。我想,它的最好注脚,就是日后的“马嵬事变”,也是对李白入仕作官“又能怎样”的最好回应。
对于自己扮演“御用”诗人的角色,李白的内心深处还是极不情愿的。加之,他又受到当朝权臣谗言的攻击,上岗还不到两年,便被唐玄宗辞退了。因为唐玄宗看重的并不是作为诗人的李白;李白在他的眼中,只是一个花瓶而已。从此,无业的李白,又开始了人生的第二次不称意的漫游。李白的漫游人生,实为当朝的放逐,也是个人的逃避与个人的出世;而出世的本质,却是梦想的入世。李白依旧壮心不死,梦想为大唐增辉,一展才华。他梦想投军建功立业,于是投到永王李璘的旗下,他以为这才是他的出头之日,一如战国时代的名将乐毅登上燕照王的黄金台。李白挥笔写下十一首《永王东巡歌》。然而,诗人毕竟是诗人,李白并没有看透永王东巡的黑幕。眨眼之间,唐肃宗以叛乱罪剿灭了李璘,李白也因参与“谋反”被定为死罪;虽经众人求情,李白被改判流放夜郎,但最终病亡安徽当涂采石矶。
终其一生,所谓大唐盛世,却没有李白的立锥之地;反之,他还成为盛世的牺牲品。盛世又怎么看待李白呢?他的好友杜甫如实写出他的危险处境:“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大唐盛世抛弃了李白,是李白的不幸;但幸运的是,却造就了一位天才诗人。大唐盛世之光,没有普照李白,但它也没有以诗定罪李白,也没有剥夺李白写诗的自由权利。
苦难出真诗。李白之诗,恰似蚌——以苦难磨砺出瑰丽奇异的珍珠。只须深读、只须品味;只有诗人的称谓,对李白才是最合适最贴切的;李白永远属于民间。所谓大唐,对李白而言,只是一个时间符号。过分的渲染和鼓噪,过分的贴金和涂抹,只会糟蹋了诗人李白,只会在诗里掺进非诗的因素,只会误导读者,也会误导诗人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