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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北方网讯:去曹树英家采访她的时候,她刚从医院照料老人回来,这个年近50岁的中年女人,端庄清秀的脸颊上,还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她照料的老人,既非自己的生身父母,又不是公爹婆母,而是年已86岁高龄的姑婆母。于是,采访便从姑婆母开始了。
与现在普遍的“二一四”家庭结构(即夫妻二人下有一个子女,上有双方父母)不同,曹树英面对的要复杂些,她另外还多了个姑婆母,姑婆母终身未嫁,一直跟着曹树英的公婆生活。1988年曹树英走入这个家庭后,她的贤淑品性让姑婆母看到了自己的希望和美好未来,于是便影子似的跟定了她,走到哪里跟往哪里。本来曹树英丈夫上有姐姐,下有弟弟,而且生活条件都不错,又都是姑婆母一手带大的,有抚养的义务和责任,只是姑婆母谁家也不去,老人家认准了曹树英。有时丈夫担心曹树英有看法,不时在枕边劝导,讲老人一辈子奔奔坎坎不容易,如今年纪大了,图的就是晚年的幸福,作为晚辈,一切孝为先,要多对老人好些,谁让咱摊上了呢?
其实,丈夫的担心是多余的,从老人那张幸福的笑脸上,从老人虽然已经年迈,但仍悉心收拾着家务,为家庭所尽的那种力所能及的担当上,也可以看出她没拿自己、更没拿曹树英当外人。老人逢人便晒自己的幸福,说上苍有眼,让她遇上了这么贤惠的侄媳妇,那些有儿有女的人家又能怎样,不服气的话,拿出来一晾就傻。
只是这一切,在2007年的初春时分结束了。那天早晨,曹树英和往常一样早起,收拾家务,做饭吃饭,打点丈夫上班,女儿上学后,她也做好了上班的准备。她肩负着武清区人民医院财务科科长的职务,全科上下四十几名员工,工作千头万绪,每天都需要她早去晚归。然而还没容她动身,一旁翻找衣兜的姑婆母发话了,她衣袋里的钱少了几张大票,而且一口咬定是曹树英给偷去了。
曹树英吃惊得一下子怔住了。她忍着委屈劝姑婆母别着急,慢慢找,也许放在别的口袋里了,姑婆母说你都给我偷去了,我还到哪里去找?与其说姑婆母的栽赃让曹树英难受,更令她难以忍受的还有那突然而起的歇斯底里的谩骂。直把曹树英委屈得浑身乱抖,手脚冰凉,竟连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去单位上班的路上,她眼里委屈的泪水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想想以前的姑婆母并没有这样的脾气,而且姑婆母也应该清楚,她身上的零花钱,都是自己平时给的,怎么还会把个“偷”字栽在自己头上呢?许是哪里出了问题吧。
晚上回家,曹树英把自己的疑虑说给丈夫,回忆起姑婆母近来时常两眼呆滞犯傻,有时还丢三拉四,刚刚做完的事情也会忘得一塌糊涂。便担心老人家的健康出了问题。第二天曹树英便领老人去了医院,诊断结果是患了狂躁型小脑萎缩症。由于目前还没有十分有效的治疗手段,只能靠药物和精神疏导使其保持愉悦的心态来延缓病情的发展。药物好办,只要对治疗姑婆母的疾病有效,花多少钱曹树英也心甘情愿,难在精神疏导上,你不知道哪句话、哪件事引发姑婆母的狂躁。为使姑婆母开心,晚饭后,曹树英时常陪伴她到小区里看看花草,活动活动腿脚。同是这样的提议,有时姑婆母也会勃然变色,污侄媳妇屋里搁不开她了,想赶她走,她才不走呢,接下来便是对不上牙齿的开骂了。虽然明知是病情在作怪,曹树英心里那种把“好心当成驴肝肺”的委屈还是让她一时难以忍受,苦涩的泪水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她咬住双唇,尽量不使其出现在脸颊上,实在忍不住了,也只得面壁而立,用纸巾偷偷擦去泪痕,待转过身来面对姑婆母的仍是一张笑脸和好语相劝。
曹树英在新小区买了一套房子,日用家具焕然一新,装修也还说得过去。迁入新居的日子到了,姑婆母却突然变卦,说什么也不去入住,曹树英和家人哄小孩一样耐着心烦说好话,最后总算让姑婆母活了心,可是入住没两天又反悔了,非要回她的老宅不可,若没家人陪伴,她宁可自己去住。一个八旬高龄的老人,又患着严重的疾病,身边哪能没人照料?没办法,只能陪好话,陪笑脸,苦口婆心地劝说。明白时,姑婆母也承认新家好,室内窗明几净,室外满园花草,赏心悦目,可一犯起病来就不是她了,骂曹树英没安好心,把她赶到这么个破地方来,这哪里是人住的房啊。在这儿住的人谁也得不到好报,声音大得顶破房顶,左邻右舍也听得真切。自家人能理解姑婆母是在饱受疾病的折磨,可能强迫别人也给予同样的理解吗?没办法,为了满足姑婆母的心愿,也为了不使左邻右舍堵心,曹树英勉强在新小区的新房居住八个月,又被迫迁回旧宅了。
女儿大学毕业后应聘在武清区规划局,交了个心仪的男朋友,领家来与父母见面,姑婆母见了也满心欢喜,一个“好”字在嘴里不知说了多少遍。不承想到吃饭时病犯了,瞪着眼睛质问小伙子是哪里人,为什么要到我们家里来吃便宜饭?瞧着我家的饭好吃是吧,可那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是凭本事一分一分挣来的。去饭店下馆子,没有钱,连碗水都没人给,你花钱了吗?没花,是吧?给我走人,马上就走!说着就要动手上前拉扯。曹树英这边温言软语劝姑婆母别动气,别上火,别掺和孩子家的事情。那边又要耐心地给女儿男友解释老人的病情,让他想开些,别往心里去,老人所以一会儿风一会雨,都是病拿的,理解吧。理解两字,说给别人容易,可事情真要轮到自己身上,内心所承受的酸涩苦楚,别人谁又能理解呢?
曹树英虽然一早一晚悉心照料,可仍然没能阻止住姑婆母病情的发展,犯病的频率越来越勤,而且也越发地重了,加之又患上脑梗塞,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身边不能离人了。雇保姆吧,很少有干过三天的,老人家眼里容不得生人,非打即骂,谁忍受得了?丈夫在开发区总公司上班,重任在肩,一时不得分心,更不要说拿出整日时间陪伴老人。权衡再三,曹树英还是决定牺牲自己,她向医院领导递交了辞职申请,辞去了财务科科长的职务,提前办理了退休手续。那可是她倾注满腔心血,自己又十分喜爱的事业啊,还有那些朝夕与共,亲如兄弟姐妹的同事们,想到就要离开,心里的难受滋味,真如打碎了五味瓶,可是为了姑婆母的健康,所有过往的美好,都不得不忍痛割爱。
曹树英割爱的还有对自己生身父母的关照,二老也都是七旬高龄的人了,父亲又做了膝关节大手术,多么需要她这个女儿去床前尽孝,可是她却做不到,好在父母理解女儿的难处,劝她不要过分挂念,只要一心一意照料好姑婆母就都有了。还有家住天津,瘫倒在床又年近八旬的婆母,曹树英每次前往照料,都会被告之大老远的不要再跑,这里有你公爹就行,一个姑婆母,还不够你受的。
这就是理解,来自亲人的理解,当然还有姑婆母。姑婆母头脑清醒的时候,会拉住她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喃喃:我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摊上你这么个好侄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