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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年来我的新港老家,还收藏着一对大揭盖的衣箱。全家人没有因近些年生活的提高,家俱的升级换代而抛弃它,不只因为这木箱仍然不时地散发出当年红松气息,招人留恋,还因为它饱含着对含辛茹苦的老父亲深情的缅怀;它不仅向我们述说着当年那天深夜,我助父亲为兄妹打衣箱,送他们去哈尔滨农村插队时鲜为人知的亲情故事,还见证着知识青年奔赴黑龙江农村那段历史……
在那个混乱迷茫的年代,没有出路的学校学生和失业的社会青年被“整锅端”,全“报名”去那生疏荒远、不受当地人欢迎的边疆插队修理地球。在1969年之后,我的家庭中先后就有5人包括兄嫂妹弟等,作为知青去了黑龙江。这突来的压力挤进了我的家门,只剩下是中专毕业生已留城分配工作的我,幸运地不是动员对象,诚然也就担负起协助一生劳苦的老父亲,支撑起家庭的生计,承担起“支边支农”苦行僧似的“托运工”和“接送员”事务。
那是个“下乡的苦,留下的累”的艰难时期。1969年3月10日,操劳一天的父亲刚回到家,就听到他最疼爱的长子和没过门的儿媳不得已在新港街报了名,交了户口本,去哈尔滨农村插队落户。妈妈向待发去内蒙凉城的大女儿所在校新港中学,提出兄妹一块走的要求。根据当时的政策,兄弟姐妹可以随兄改去它地,经有关部门同意,把妹妹已领的棉被褥退回,又在街道领取了去哈尔滨郊区应发的黄色棉大衣等。就在准备离家背井远走他乡的那几天里,我发现一生谨慎寡言、克己律己、长满花白头发的老父亲更一言不发了,头发也又白了许多。虽然每天他照常步行去六四一海边码头去忙他的码头工程,但晚上回到家中,沉闷地看着将要下乡的孩子,关注着他们的命运时,忧愁也把皱纹一道道刻在了他的脸上,留入他的内心。
3月15日,是新港街集中下乡青年乘汽车到塘沽车站出发的日子。在这前两天,干了一天活的父亲一下班,就料理起由外运新港办照顾作价处理的木料,开始动手下料破板,刨刮起厚厚的木板。干了一辈子老大船坞和水工木匠的他,用长满铁茧的双手,重新拿起工具,满头大汗地默默为下乡的孩子们赶制离家生活必需的衣箱。那个时期箱子家俱凭票供应,提门箱子,更是紧张难求。
妈妈关心父亲体力,叫我在房间内帮助爸爸刨板,做些粗加工,分担些他的体力消耗和时间。父亲把厚厚的红松木板用手工木锯一块块锯薄成箱体适合的板材,再组装起来,就这样,从天黑干到天明,一对整齐大方的揭盖木箱被深情的父亲做成,刨花就满满装了几麻袋。还没来得及漆油漆,就被妈妈匆忙打点物品装箱了,之后就用扳子手推车送到往行李发运站,老父亲一言不发地到工地尽职尽责去了。
第三天,在兄妹、嫂和全区下乡知识青年集中走的日子,父亲没有送他们去街里乘大卡车,也没有到塘沽火车站送行,还是一声不吭地早早上班去了……
就这样,我大哥大嫂、大妹妹就和所有这批知青共同奔赴了哈尔滨农村榆树公社新乡大队插队务农,在那结了婚,生了两个儿子。艰苦岁月伴随了整整10年。10年后随返城政策风起,他们最后一个上站体检,集体回到了家乡,又开始了一段待业、没房住的另类生活。
这期间,我家的情况引起了一航局领导的关注,做出了把筑港老工人赵祥的返城子女照顾安排到生前所在单位点的点名要人批示,大哥有幸有缘地回到了老父亲奋斗了一辈子的航务一公司工作。然而,老父亲却于1972年病故了,他没有看到改革开放的今天,但是饱含他的汗水和可以让后人留念的这对木衣箱却被保存了下来,成为知青历史轮回的生活纪念。
(作者:赵金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