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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最成功的飞机迫降是什么样?
去年1月份,美国机长萨伦伯格将一架空客迫降在纽约的哈德逊河的水面上,挽救了155条生命,创造了航空史上的奇迹。
但很少有人知道,奇迹本是一场灾难:一群鸟撞上了飞机,导致引擎损坏,无法飞行,使得机长别无选择,只能迫降。
搞航空的人称这种情况为:鸟击。
有媒体报道过,重量为500克的飞鸟,与飞行速度为每小时370公里的飞机相撞,将产生高达3吨的冲击力,超出飞机设计标准的2到3倍,就像“炮弹”打在飞机上。因为机场生态环境好,适合鸟类栖息,加上附近的居民也会养鸟,所以它们不可避免地经常出现在机场,使得飞机在起降时很容易遭遇鸟击。
避免鸟击,是世界上每个机场每天都在进行的战斗。
于是,一个专门的工作就出现了:机场驱鸟。
那么驱鸟员是怎么和这些家伙斗法的呢?他们会用什么有趣的手法来赶走小鸟呢?本版记者的处女行,就是去感受这略带神秘的新奇工作。
烦死它,吓跑它
知道记者要来,何宾特意提前把他的驱鸟车洗了,那是一辆越野车改装的,车顶上架着一套驱鸟设备:煤气炮、子弹炮、声音驱鸟机,一共五百多斤重。
何宾是天津滨海国际机场鸟害防治分部的副主任,他说在天津机场这样的车一共有五辆,整天在几平方公里的机场里巡视,一点都不敢懈怠。
他说这车是“流动哨”,随时看见鸟随时驱赶,草坪上还有“固定哨”,和这些装置一样。车开到一片草坪前停下,就看见了一溜儿五门煤气炮,炮身后用管子连着黑色的箱子,里面有煤气罐,为炮提供动力。
炮筒不发射炮弹,只发出声响吓走鸟儿。开炮时间可以设定,间隔几分钟打一次,也可以手动操作。
“开一炮试试。留神别吓着。”何宾指着炮上的一个钮笑着说。我按了一下,等了几秒,忽然觉得像有一个“大雷子”在离耳朵很近的地方炸开一样,耳朵里嗡嗡的,而远处,一只鸟被惊起飞走了。要是没有防备,人也会被这声音吓一大跳,人都这样了,何况鸟。
不过光靠这种动静,只能吓走胆小的鸟。想要让贼大胆的也跑开,得烦死它才行。这就得用上“驱鸟王”了。
两块铁皮相互摩擦的声音、仿佛被扼住喉咙后发出的又高又细的声音……走近“驱鸟王”时,听见它们从音箱里飘出来,我就觉得头疼,想堵上耳朵。
“驱鸟王”是一套装备,有一个终端,带着八个发射源,能不停地发出七十多种奇怪刺耳的声音,还配合超声波,让鸟听了产生不舒服的感觉,然后飞走。何宾说,机场里有很多套这种装备。
乌鸦最聪明,鸽子一根儿筋
一直以为,有驱鸟队存在,机场里就不会有鸟,但在草坪里,时不时会飞出一只。驱鸟员们苦笑着说,赶尽是很困难的,但还是必须要保证飞行区内的鸟害降到最低程度。
驱鸟员们说,机场周围有一些居民在养鸟,时不时会飞进来,让他们很头疼,尤其是家鸽,一根儿筋,看见飞机都不知道躲,危险等级很高:“帮我们宣传宣传吧,请他们别再养了,万一发生鸟击,那可是几百条人命啊!”
鸟的种类太多,习性不一,是驱鸟面临的最大困难,有怕声音的鸟,就有不怕的。为了应对这些差异,驱鸟队得用很多办法来赶不同的鸟。
何宾开着车,带我们进入了第二跑道。这里目前主要是用来为空客试飞,驱鸟队每天都要来巡查。
一条滑道的远处摆着十几个塑料桶。驱鸟员说,那些都是氨水桶,打开后用刺鼻的味道驱走鸟儿,冬天用它来驱赶乌鸦最管用。有时候,他们还会在跑道上喷洒氨水,以防鸟儿停落,一次要喷洒两吨多。氨水有毒性,驱鸟员们在使用的时候要戴防毒面具。
乌鸦是让驱鸟队员最头痛的鸟儿之一。
“你看跑道尽头的那片地方,前段时间来了一大群乌鸦停在那,黑压压的一片。”我看驱鸟队的记录时也发现,今年三月份的时候,大约有两万七千多只乌鸦在机场出现过,比其他鸟多出几十甚至上百倍。对付这种鸟群,驱鸟队会用信号枪。队员拿了一把给我,装上两颗信号弹,让我打了两枪,两缕烟迹伴着声响很快消失,但就这么一下,对应急赶走鸟群就很管用。
这活儿其实很无聊
十几年前,何宾刚到机场工作的时候,驱鸟的活儿很少。那时一天只有有限的航班,机场面积也不大,要操心的事儿不算多。
那时,他们的驱鸟车只有一辆,还是快报废的。
但有人说过,机场是一个城市的主干道,机场越繁忙,意味着城市越发达,往来的客人、货物,都是在给城市输送发展的血脉。
这座城市是在不断前进的。于是,驱鸟员们眼看着新的航站楼建起,跑道增加,停机坪扩大,三五分钟就起降一架飞机……而驱鸟队的工作面积也数十倍扩展,工作种类也多了起来。
劳累,开始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
机场的水土很好,一场雨下来,草就会疯长。驱鸟队就要用割草机去割。最让他们犯愁的还不是草,而是芦苇。机场里未开放的地方,有大片大片的芦苇,何宾说,最夸张的时候,长得比割草机还高,机车一进去,转眼就被绿色淹没了。
何宾说现在的条件很不错了,机车里安了空调,在以前,那就是一个大闷罐。割草机不能开得太快,在千百米长的芦苇地里缓缓行走,又看不到头,只听见机器的嗡嗡声,那种能催生焦躁的感觉,让驱鸟队员无可奈何。夏天的时候,地里的蚊子疯狂集会,能把机车的前窗全布满。把机场内所有的草地割一遍,需要整个驱鸟队忙活上一个月,每天早晨五点就开工。
劳累这种事儿,缓缓也许就能摆脱。但,乏味实在是驱鸟队员无法解决的问题。
他们每天主要的流程,就是独自开着车在机场里一圈一圈地巡查,一天下来,累计要跑至少二百公里。这样的路,走上一遍可能觉得有趣,日复一日,那种枯燥就难以想象了。
天地之道第一守卫
在机场里,每看见一种鸟,驱鸟员们都会随口叫出名字,和我们聊起它们的习性。
他们有自己的标本室,在北京师范大学和首都师范大学的帮助下,把机场和附近区域内出现的七十多种鸟类和四十多种植物都制作了标本,注明了它们的特性,整理成资料,还做了调研报告作为参考。
他们会控制植物的生长,切断食物链,以防止吃某种种子的鸟儿前来;会巧妙利用喜鹊“护地盘”的性格,给它一点自由度,让它帮人赶走老鹰;乌鸦群习惯往一个方向飞,他们就把驱鸟车排成列,往不危险的地方驱赶它们……
这支队伍只有二十人,还要分三班倒,但歇班的时候,队员们就是待不住,总想着去搜集点资料,找出些新点子来。辛苦不是白费的,十几年里,这支驱鸟队一直是圈里的驱鸟先进。更重要的是,因为他们的防范,一架架从这里起降的飞机无需担心鸟击的出现。
机场跑道是连接天空与大地的“天地之道”,因为它是人遨游天地间的连接处,而护卫在这条“道”最前沿的人,就是这些朴实的驱鸟队员们。人们追求飞翔的自由也好,渴望往来世界各处的迅捷也好,都首先需要保证生命的安全,不是吗?
【体验手记】
人命关天,不上心行吗?
体验驱鸟,我是抱着好玩的心去,带着感慨的心回来。
以前看《炊事班的故事》,有一集专门讲空军士兵驱鸟,敲锣打鼓画鬼脸,怎么热闹怎么来,嘻嘻哈哈把事儿办了。等我去机场亲自体验才知道,那只是情景喜剧。外界以为驱鸟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实际上,它涉及了多个科学领域的知识,需要队员们在工作中付出相当多的脑力和体力。
说实话,打炮、开信号枪、调试“驱鸟王”,就是简单操作,一点都不累。外加以前到机场,从候机大厅直接进飞机,这次居然上了跑道,到了常人不能随便到的地方,很兴奋,所以体验之初,还是觉得很有意思。
但当我坐在驱鸟车里跟着一圈圈绕,对着不变的景有一搭无一搭说话时,那兴奋劲儿渐渐就磨没了——才半天儿,他们可是天天这样。
等到站在望不到头的草坪上,想象着要割几百万平方米的草时,我开始觉得发怵。那天日头正高,身上热得发燥,但队员们说这只是小菜儿,三伏天,跑道地表温度能到六十摄氏度,在那时候巡查,就算车里有空调,都是受罪。
辛苦,一点也不有趣,不来感受一下,还以为这是多快乐的事儿呢——这是我的总结。可就是这样,他们还干得有滋有味,投入那么高的热情。那些采集的标本里,有比半个米粒还小的虫子,找都不好找,居然被他们抓来了,费多大劲可想而知。那一摞摞植物标本,都不是他们分内的事儿,可是他们把工作真正变成了自己的事儿,时刻想着、惦着,干到这份儿上,只能用“境界”来形容了。
体验结束时,我说,你们太走心思了。他们说,人命关天,不上心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