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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俊聪慧的丈夫突遭车祸成了植物人
2006年7月7日凌晨4点,是我永生难忘的日子。尚在睡梦中的我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一个沉稳但陌生的男声传来,你是宋浩明(化名)的妻子吗?我是交警。你丈夫出了车祸,请速到医院。不及我细问,电话已“啪”一声挂断了。我跌跌撞撞地冲下楼去,疯了似的朝医院飞奔。
在去医院的路上,我的脑海中接连不断地出现各种可怕的画面,但都被我拼命地摇头甩开,我亲爱的浩明,他一定会没事的,也许只是撞断了腿,甚至只是擦破了点皮。今天凌晨他就出差回家,昨晚睡前他还发来短信说,晚上要带我吃西餐庆祝我们结婚半年呢。
手术室外,我见到了给我打电话的交警,他一把拉住急匆匆往里闯的我,说医生正在抢救,你镇静些。“抢救?”这两个字宛如晴天霹雳,我的双腿一下子软了下来,瘫坐在地上。我看到交警在不停地对我说着什么,嘴巴一张一合,但他说了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到。
终于,手术室的门开了。走出来的医生对我说,如果72小时内没有意外,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了,但你要做好准备,他很可能会成为植物人。你能想象十指痉挛成鸡爪那样吗?我当时就是这样,全身麻木,心跳到了每分钟180次,动不了也说不出话。大家手忙脚乱地把我架到了急诊室,医生为我做了心电图,并挂上了吊瓶。现在回想起来,那是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不至于彻底崩溃。接到消息赶来的娘家弟弟哭着说,姐姐,你不能倒啊,姐夫全靠你呢。
泪水汩汩而出,我知道,从此我的世界将会不一样了。最难熬的72小时过去了,医生告诉我,没有生命危险了,但面对我渴望的眼神,他把目光投向了别处,低声说,90%会是植物人,我们只能祈祷奇迹了。
那些日子,除了哭还是哭,我的眼睛日日都像桃子一样红肿着。除了哭,除了等待,除了祈祷,我还能做什么?从不信神的我请了观音像,日日拜佛。
彼时,公婆也已从安徽老家赶来,看到骤然憔悴的我,不禁老泪纵横。十天后,我终于见到了丈夫。看到他的一瞬间,我的眼泪奔涌成河,那还是我亲爱熟悉的浩明吗?原本英俊的、棱角分明的脸此刻肿胀得活像一个冬瓜,眼睛淤血乌黑就像大熊猫,右侧脸上粗针大脚缝合的伤疤触目惊心。撕心裂肺的疼痛中,我真恨不得一把将肇事司机撕得粉碎。
康复之路漫长而艰难
丈夫昏迷的日子,只能靠鼻饲进食。医生把我带到一位大姐跟前说,张大姐,你教教她吧,她丈夫也得鼻饲才行。我望望病床上沉睡的人,问,他睡了多久了?张大姐伸出五个手指,五年。我的心就像掉进了冰窟窿,这样的日子,如何能熬下去?我望着张大姐,她的憔悴、她的疲倦、她的超出年龄的苍老,我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张大姐说,就这样也行啊,只要有口气,只要这个人还在,就有盼头。我含泪点头。是啊,能有口气,就有盼头。
浩明昏迷两个月时,婆婆含泪拉着我的手说,美霞啊,你才26岁,妈知道你对浩明好,但妈不能让浩明拖住你啊。孩子,你们离婚吧。我一把抱住婆婆,动情地说,妈,无论多久,我都等浩明醒来,我们还要给您生孙子呢。
苍天有情,昏迷90天后,浩明终于醒了过来。我惊喜地叫着他的名字,内心百感交集。多少痛楚,多少担忧,多少委屈,多少牵挂,多少折磨,都一起涌上喉咙。然而,浩明却一拳砸在我的胸口,大声骂道,滚开,混蛋王八蛋。我痛得连连咳嗽,不敢相信地望着激愤暴躁的他,这是怎么了?
医生把我叫到办公室,对我说,他虽然醒了,但因为大脑受伤,所以精神有些不正常。我问会持续多久,他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好不容易盼到他醒了,却是这样的情形,我真的无法接受。医生安慰我说,他能打人,说明他的手功能没问题;他能骂人,说明语言功能也没问题,你要放宽心,凡事往好处想。医生的话给了我莫大的安慰,是啊,如果他非常清醒,但却不能动不能说,那该是怎样的痛苦呀。现在这样,也许是上苍对他的怜爱吧。
为更好地康复,我们转到了另外一家以康复为主的医院。这家医院离家很远,为方便照顾他,也为了节省每一分钱,我在医院附近租了一个简陋的小房子。每天一大早,我飞快地拎着菜篮子去买菜,然后飞快地赶回来做早餐,再飞快地赶到医院。照顾丈夫吃完后,陪他一起做康复。快到中午时,我再飞奔回家准备午饭,然后飞奔回医院照顾他吃午饭。他午睡时,我帮他做按摩,这样可以让他的肢体恢复得更快些。下午,依然是康复训练。傍晚时,我再飞奔回去准备晚餐,再飞奔回来送饭。就这样,每天我都在疲惫不堪中做着相同的事情,再苦再累我都能忍,痛苦绝望的是,康复的速度极其缓慢,缓慢得几乎让人绝望。
世间的疾苦,没有最苦,只有更苦。病房里有个高位截瘫的病人,他的妻子总是很羡慕地对我说,妹妹你多好啊,虽然他打你骂你,但他总有站起来的那一天啊。逐渐地,我学会了知足,学会了以平静的心接纳所有的一切。
那段日子不堪回首。经常地,正挂着吊瓶,浩明突然发脾气,一把拔掉针头,要么狠命地捶打我,要么拼命地扭我的胳膊,要么要死要活地往墙上撞,嘴里是一连串的骂声。我的胳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病,真是恶魔,那么斯文的他,现在所有的脏话都喷涌而出,什么难听他骂什么。骂我倒也算了,最怕他有事没事地和同屋的病人吵架,和医生吵架,和护士吵架,我则赔着笑脸给人家一一道歉。很累很绝望的时候,也想过放弃,但是,只是转念间。我不能放弃,我相信,他一定会好起来的,哪怕十年、二十年,他终有好起来的那一天。
知足常乐我对今天心怀感恩
在经历了折磨人的漫长日子后,浩明终于一点一点地好了起来。能站了,能走了,能跑了,打我骂我的次数也少了。2009年初,我们终于出院回家了。回到阔别近三年的家,我们不禁相拥而泣。这三年,真是太不容易了。
回到家里的浩明脾气依然很大,动不动就发疯摔东西。比如,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想换台时,便大声骂道,王八蛋,你把遥控器放哪儿了?其实,遥控器明明就在他的手边。有时,我穿的衣裳不合他的心意,他会立刻把茶水泼过来,或者用剪子破坏掉。吃饭也是,稍不可心就把桌
子掀翻。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不说也罢。我是个活泼好动的人,浩明出事前,我在一家俱乐部做瑜伽教练,生活得无忧无虑。家里大小事情,浩明都不让我操一点心,他总是说,老婆就是用来疼的。他出事后,我的世界完全翻了个个。虽然我们之间感情很好,但日子久了,我也心烦,也委屈,尤其不敢设想未来,他能完全恢复吗?此生,我还有条件做妈妈吗?许多个深夜,我蒙上被子偷偷地哭,那种苦,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体会……
近一年,浩明的精神状况开始慢慢好转了。当他知道曾经打我骂我时,就心疼地掉眼泪,一遍遍地说,我怎么能这样呢?我怎能这样呢?半年前,婆婆安排好家里的一切,来济南帮我照料浩明。在婆婆的支持和我坚持不懈的努力下,我终于成功应聘到一家企业从事市场营销。对于这份新工作,我非常珍惜。它不仅能改善我们的生活,更让我重新回归社会,寻找到新的价值。
生活给过我重创,但最终还是厚爱了我。虽然浩明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他能有今天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了,除了感恩,我依然是感恩。古人说,知足常乐,我是知足的。
采访背景
2006年,美霞的丈夫遭遇了严重的车祸,医生说90%的可能会成为植物人,彼时,他们刚刚新婚半年。周围很多人都劝美霞离婚,但美霞坚信丈夫一定能康复。昏迷90天后,丈夫终于醒来。喜极而泣的美霞坚定地陪伴在丈夫身边,并陪丈夫踏上了漫长而艰难的康复之路。如今,丈夫已能生活自理。看到两人牵手相伴的动人画面,我禁不住拿起了采访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