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守猫耳洞鲜血染风采
手绘的“老山作战地形图”已经泛黄,随处可见点点霉斑,在不经意间透露了不同寻常的“身世”。
“一晃20多年过去了……”霍印涛轻轻抚摸着这张当年自己老山前线猫耳洞中的“杰作”,神色凝重。
霍印涛,45岁,原老山前线英模报告团成员,1985年、1986年两次奔赴老山作战,镇守与越军相距不足20米的前沿观测点四个月,先后荣立个人二等功、三等功和集体三等功各一次。
写血书请战上前线
身穿警服的霍印涛腰板挺直,走路速度极快,“都是在部队时养成的习惯,改不了啦。”1981年,霍印涛从老家唐山参军入伍,后考入石家庄陆军学校,“考军校就是希望成为更优秀的军人,有朝一日能够征战沙场。”
霍印涛坦言,但没有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1985年老山前线战斗的消息传来时,他几乎是“蹿”到了领导办公室报名,“军人意味着什么,就意味着在祖国和人民需要的时候,能够舍身往前冲啊!”
报名的人太多了,每个人都很紧张,生怕自己落选,当时还不到20岁的霍印涛发了狠,咬破了自己的右手中指,趴在宿舍的床铺上,用挤出的鲜血写了一封血书:“要求上前线,最前线!”
1985年8月16日,霍印涛如愿奔赴云南老山,他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终于登上南去的列车了,此时此刻作为一个战斗员,我的心情异常激动……有战斗就会有牺牲,但想想亿万人民的幸福生活,自己牺牲又算什么!”
当记者赞叹他的勇气和决心时,霍印涛连连摆手,“有的是比我优秀的。”他说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战友刘浩志,两个人是老乡,一起参军入伍,一起奔赴前线。
就在奔赴前线前几天,刘浩志的未婚妻主动提出要与他完婚,可小刘压根就没考虑这个问题,他知道自己是上前线,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不是连累了她,因此不假思索地一口否决。
想不到未婚妻居然对他说:“你不要担心,我们结婚了,我可以光明正大来到咱家,替你照顾老人,你可以放心地去完成上级交给你的任务,没有后顾之忧。退一万步讲,即便你有三长两短,我还能给你们刘家留条血脉呢……”
就这样,两个年轻人没来得及添置新衣和任何家具,也没有摆酒席,剪了个大红喜字,就举行了简朴的婚礼。随后刘浩志和霍印涛一起如期返回部队,不久就开赴老山前线。战斗中,小刘表现得格外英勇,在一次防御作战中,他胸部连中12发子弹,至死手里都紧紧攥着妻子的照片——小伙子永远都不会知道,就在此前一天,妻子为他生下了漂亮的女儿!
猫耳洞距敌20米
凯旋回国后,霍印涛作为“老山前线英模报告团”成员,在全国各大城市和高校进行巡回演讲,但每次演讲他都主要讲牺牲的战友,极少提及个人经历,每次被人问到,他总是习惯性地摆摆手:“和牺牲的战友相比,我们活下来的人没资格炫耀什么。”
很少有人知道,霍印涛主动请缨前往的最前线,所驻守的观测点与越军相距不足20米!而这一呆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整整四个月!“出来的时候,我就快不会直立行走了,也忘了太阳是啥样了。”
所谓观测点,其实就是一个长不足两米,宽和高都不足一米的猫耳洞,“躺着行,趴着行,坐着也将就,想站起来可就没门儿了。”老山前线的猫耳洞,其实就是在石岩缝里、山洞中、土崖上构筑的防炮洞,也防日晒雨淋,但不防潮,更不防老鼠、蛇和蚊子。
有一次霍印涛正趴在洞口用16倍的望远镜观测越军行动,忽然感觉大腿处凉森森的,回头一看居然发现一条碗口粗、两米多长的大蟒蛇,正顺着他的大腿不断往上爬,“我一动都不敢动,它就从我大腿一直爬到腰,又爬到肩膀子,最后在脑袋顶上缠绕两圈后爬走了……”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战友就扣动扳机,蟒蛇随即毙命。
霍印涛说,老山前线的苦是那种无以言喻的辛苦,衣服没办法洗,洗了也晾不干,上了前线就别指望洗澡,的确良的军装变成了硬壳,抓痒能抓到虱子,除了蟒蛇骚扰外,连老鼠都不示弱,白天也敢钻到被子里,把干粮袋咬得一塌糊涂。
“窝在猫耳洞里苦,我们上猫耳洞就更苦了。”从后方奔向前线阵地,要经过亚热带原始森林,森林里遮天蔽日,几乎没有路,只能照着前面战友的脚印走,走的人多了,也就走出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
“脚不能离开小路的印迹,两边到处是地雷,炸伤人的事情经常发生。”霍印涛说,就是昨天刚刚走过,今天也不能保证路上没有地雷。因为他们所要去的观测点和越军的阵地相连,越军特工经常利用晚上悄悄布下地雷。也有下雨时,常常把过去布在其他地方的地雷冲到小路上来。总之,每走一步都有生命危险。
在这样的环境下,大家都把身体弯成90度,躲避敌人狙击枪手的子弹。还要在草丛里寻找可行的路。四五十摄氏度的高温,空身走都流汗,更不要说身上背着四五十斤的枪支弹药和水、干粮等供给。汗水模糊了视线,浑身上下都是红色的泥浆,擦破的伤口,被汗水浸得疼痛难忍,仍要连爬带走,不停地向前沿前进。
“老虎口”是个80度的山坡,要过此关必须四肢并用,抓着草藤爬行,稍不小心,就会“坐飞机”滑入地雷区;“无底洞”是个悬崖上的羊肠小道,站在道上向上看,是刀削斧劈的悬崖,向下看,是深不见底的山谷,平时无人敢走;还有“生死线”,是个百米暴露地段,全在敌狙击步枪标定射程之内。
“进了猫耳洞差不多就赤身裸体了。”霍印涛说,他抵达猫耳洞的时候,全身上下密布着大小百八十道或是跌伤,或是被热带灌木划破的伤口,迷彩服早已“遍体鳞伤”,“猫在洞里也没法穿衣服,蚊叮虫咬,烂泥丛生,臭汗不断,从头到脚长的都是潮疮和癞疮,看不见一块完好的皮肤,穿上衣服就得活活闷烂了。”
六日夜背回连长遗体
上阵地不到一个礼拜,霍印涛就听到天空中突然响起一种极为恐怖的声音,由远而近的拖着刷儿、刷儿的长音,还夹杂着呼呼声、嗡嗡声,像要把什么东西撕裂开似的,在猫耳洞的上空呼啸着、撕裂着。
紧接着我方和敌方先后都响起了隆隆的炮声,炮火映红了黑夜的天空,四面八方的炮声和爆炸声如天塌地陷般的震撼人心。和霍印涛同处一个猫耳洞的战友是个刚入伍的小战士,搂着枪窝在一边自言自语:“怎么和电影上的炮声不一样呢?”弄得他又气又乐,一边紧密观测着敌情,通过电台向上级报告,一边回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新兵蛋子,电影上的炮声是艺术加工的,咱这是真格的,能一样吗。”
“什么叫军人?生死时刻敢于挺身而出的就是军人。”在霍印涛的印象中,一次防卫作战后,部队清点人数,有一个连失踪三人,包括连长在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丢人是大事!”
事实上,这三个人并没有丢,而是连长在战斗中负伤,两个小战士轮流背着他在热带丛林里迷路了,走了六天六夜才回到营部。“回来的时候连长早就牺牲在他们背上了,遗体都腐烂发臭,但他们却始终不曾丢下。”
“战友情深,军民情就更深了。”霍印涛说,参加老山英模报告团后,他反复讲一个地方支援部队的感人故事:由于往前线运送火药的军车吃紧,一时间凡是听到、接到通知,或被拦住的可以用来装炮弹的非军用车辆,全都毫不迟疑地奔向了军火仓库,载有货物的车主二话不说,主动就地卸货。
有一位老板,车上拉着的是价值三四万元的三七药材,需要说明的是,这可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的三四万元啊!同样毫不犹豫地把全车三七摔到地上,不管不顾地开车就走;一辆拉着十多箱香烟的翻斗车,货主一按电钮,把烟掀到路边,掉头出发;还有更绝的,一位生猪贩子,拉着一车活猪,看到大家都在支援部队,也是一边开车,一边叫车上的伙计打开车厢门,从一米多高的车上就地放生!
1995年,霍印涛从部队转业,目前在公安和平分局南市派出所工作,同事们极少有人知道他的战斗经历,他也从不提及,“和平就是对军人的最高褒奖了,不打仗就是我们每个人最大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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